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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校有個活寶工友。年約五十五歲,可是他從四十多歲開始,看起來就像六十幾歲了。所以每個人都尊稱他一聲:「阿伯」、或「進桑」。

說他是活寶,是因為他天生就喜歡開玩笑,有點冷面笑匠的意味。比方說,看到同仁老遠走來,他會用像軍隊喊口令般宏亮的聲音大喊:「老輸好!」、「組長好!」然後對著來人自誇自己多麼有禮貌。又或者,他在修理完被學生“坐壞”的椅子後,他會用匪夷所思所思的口氣說:「我想不曉那個囝仔係大圈(胖)到什麼程度,居然椅子上所有的釘子都不見了?」其實他知道那是孩子惡意的破壞,不過他也只能一笑置之。

又例如,中午十二點半他一定駐守在丙梯出口,拿著兩個水桶及無數塑膠袋,所有抬吃剩飯菜的學生經過,一定要經過他那一關,剩飯裝進塑膠袋,水果就放進水桶裡,每天都是大豐收(由此可見,學生多麼浪費,這麼多的食物都不吃,水果往往原封不動)。我們都想不通,他到底有多大一家子要養?每天三大袋的白飯帶回去,兩三桶的水果拎回家。偶爾他也會大方的給辦公室同仁幾根香蕉、幾粒橘子分享他的戰果,但當有人想多拿一些時,他又一臉心痛的表情。

對了,他開的是2000CC以上大台黑色的Cefiro(本校教職員裡等級最高的車,車上還有電視能歡唱KTV),住的是精華鬧區的透天厝,在遙遠的坪林有一座山,是傳說中的標準「田僑仔」。我們都戲稱他在學校的工友工作,只是做身體健康的。

陳桑學歷不高,說台語小結巴,說國語重度結巴。每當發生化糞池抽水馬達停擺、或是授電室牆角漏水之類的問題,他來向我陳述損壞情形時,我一定是皺著眉頭,努力聽了很久,最後,我總是頹然放棄,然後說:「進桑,那個東西在那裡?帶我去看。」沒辦法,我真的聽不懂他現在說的是什麼情形。

此外,我最怕報加班費時,他必須簽名及寫加班事由的時候。別人兩三分鐘可以做完的事,他即使有另一個工友的範本照抄,他還是必須寫上一個小時。因為他每寫幾個字,就要碎碎念幾分鐘,和其他同仁虧來虧去(比方稱讚甲組長今天穿的很可愛、比方抱怨乙組長“虧待他”沒順便幫他泡咖啡、比方他簽名有多麻煩,能不能蓋章…),我知道因為寫字對他而言真的是痛苦的工作,所以他必須靠著和我們哈拉,來分散他做這件事的單調和痛苦。

可是…他的碎碎念實在是太吵了,嚴重干擾我們上班。最後我抓狂了警告他:「趕快簽名,再多囉嗦一句話,嫌簽名麻煩,我以後就體諒你,不幫你申請加班費,你都不用簽名。」這時,他才會閉緊嘴巴,“專心”的做完這件苦差事。而其他同仁都低著頭,想笑不敢笑的表情。

這位陳桑負責維護學校環境、修理學校各項設施。他總是在淩晨五點多就到學校忙除草、修剪花木及修理學校各項損壞的工物。認真的態度,贏得師生一致好評。身為他的直屬長官,經常會與他有業務上的聯繫,與他互動的過程中,發生過不少有趣的事,以下就來三段小故事吧!

 
ㄍㄨㄥˋ ㄒㄩ講桌】
校慶慶祝會,教務處負責典禮台的佈置,不過桌、椅、國父遺像的懸掛等重物搬運的工作,都是由進桑負責。為避免進桑忘了搬東西,教務處的組長特地打了一張工作清單給進桑。

那一天,進桑回到他的座位,開始核對他的工作清單,喃喃自語一項一項唸出他要搬的東西,突然,他叫我一聲,用台語說:「你替我看一下,蝦米係ㄍㄨㄥˋ ㄒㄩ講桌?那素什麼樣的講桌?」一時之間,我也想不出學校除了教室用的講桌、有麥克風的講桌之外,有買過什麼「ㄍㄨㄥˋ ㄒㄩ講桌」嗎?供品桌嗎?學校怎麼可能有?

於是我請他把工作清單拿給我看,陳桑拿來給我看後,我臉上頓時出現三條線,外加一隻烏鴉ㄚ、ㄚ的飛過去。因為單子上寫的是:「搬運物品清單:共需講桌1張,會議桌6張、課桌5張、椅子25把。」

 
【聖誕小天使】
每年聖誕節前,學校都會舉辦「聖誕小天使」選拔。

所謂的「聖誕小天使」,全校任何成員包括:學生、老師、職員、工友,都是選舉人,也是候選人。只要我們發現身邊任何一個人,曾經幫助過自己、幫助過他人或做了什麼讓自己感到窩心、覺得感動的事,就可以利用這個時候,寫上自己的感謝或感想,交到輔導處,在聖誕節前後的全校集會裡,學校將公開表揚這些默默耕耘或行善不為人知的學校成員。這項活動很溫馨、很有意義,讓大家都抱著感恩的心,表達出自己的感謝。


歷來當選的人包含最早到學校幫班級開門的學生、送便當給流浪漢的學生、為學生紓壓的輔導老師、辛苦付出的導師、鎮守校園的警 衛 先生,當然,我們勞苦功高的陳桑也是每年的人氣王。


今年,他果然再度當選連任,輔導處馬上送來學生的感謝卡。陳桑工作回來後,在桌上看到他的那張卡片,讀完後,他開始抱怨:「這‥這到底素謝卡還是要我企修理東西?」於是我借來看一下,卡片上寫著:
 
  「謝謝工友伯伯,
   我們的門鎖壞掉了、電燈也壞掉了,
   修理好電風扇開關,
   幫我們修好。」

 
##&*※※#%*…我覺得陳桑的國文程度雖然不好,但學生的國文程度好像更需要加強。

 
【抄水表】

自來水公司通知我們,學校可能有漏水,因為水表度數高得驚人,本月份比起之前幾個月多了二百多度。

於是事務組長馬上請水電工人幫我們檢查,可是幾個可能會漏水的環節都查過了,但還是找不出漏水的地方。我們懷疑說不定自來水公司自己的抄表有可能不正確,於是只好拜託進桑土法煉鋼每天去抄水表,一來監測學校用水是否有異常狀況,二來等水公司的水費單來時,我們也可以核對對方的抄表是否錯誤。

如此進行的兩三天,第四天,進桑進辦公室回報度數,「今天是976。」進桑說。

「976?」我很懷疑。


「沒錯啊!我看就是這個數字。」進桑篤定的說。

 「水表的度數怎麼可能只有三位數,就算跑完一輪歸零,也應該是00976,不可能只看到976啊!」我說出我的困惑。

「阿伯,你該不會沒戴眼鏡就去看水表吧!」事務組長也忍不住質疑。進桑既有近視,也有老花。

「那我再去看一次好了。」進桑有些心虛,也不太有把握了。

過了一陣子,進桑回來了,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。

「歹勢!歹勢!我掛上我最清楚的那付眼鏡再去看一次水錶了,應該是『10950』。」進桑不好意思搔搔頭。

976和10950也差太多了吧,進桑!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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