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園圍牆內的探索

身為學校行政人員，我的工作之一是巡堂。也就是在上課時，巡查各教室的教學是否正常，有沒有突發的狀況需要協助處理。（雖然也有些老師把巡堂解讀為是「對老師的監督」，坦白的說，某種程度確實是。）

我覺得巡堂時，最讓我觸目驚心的景象倒不是看到鬧哄哄的教室，或發現底下偶 一兩 個作亂或分心做其他事的學生。我最不願意看到的，是在走過一間教室時，那堂課進行的教學內容叫做「考試」，然後我發現除了部份振筆疾書的學生之外，一個班上，已有接近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學生趴著沉睡。而那時，距離本節課上課鐘響可能不過十多分鐘而已，我無法確定這場考試要進行多久，但我確知的是考多久，那些學生就會睡多久。

而我知道，那不是那班學生今天唯一的考試。如果他們今天有三堂以上的課要考試，每堂課考個半小時的話，這些學生今天大概就可以睡上半天以上的時間了。各位國中生家長不妨算算看孩子的聯絡簿上有幾個「考」字，您的孩子明天就是要考這麼多堂課（有些有”效率”的班級，一節課可以考兩、三張考卷或兩、三科也說不定）。

睡上至少半天的時間，那麼晚上這些孩子大概又可以精神飽滿的在家打電動、上網，甚至外出泡網咖。反正晚上沒睡的份，第二天的課堂考試時（更慘的是有的人連上課也睡），都能補眠回來。

其實，「考試時睡覺」和「熬夜玩電動」這件事到底誰為因、誰為果，也就是說，到底是因為考試太多睡太飽所以晚上可以不睡覺，還是因為晚上熬夜打電動，所以第二天沒精神寫考卷，這兩者到底誰先發生，我其實無法很肯定。也可能這本就是個互為因果的現象。

我之所以覺得觸目驚心，是因為這些十多歲的孩子，該在他們青春最美麗的時候、該在他們精力最旺盛的時候、該在他們求知慾最強烈的時候－全部沉睡了。沉睡在白天、沉睡在課堂、沉睡在他們應該生氣勃勃學習的時候。

有人可能不明白，為什麼這些孩子要在考試的時候睡覺？簡單的答：因為他們不會。為什麼不會？因為他們放棄學習了。怎麼會放棄學習呢？

因為…因為…

或許是太難，或許是太無趣，或許…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答案。

心理學上有個實驗，叫「習得的無助」（Learned Helplessness）。二隻狗被關在籠子裡，然後開始電擊這兩隻狗。一開始，兩隻狗都很驚慌，不知如何是好，但是很快地，其中一隻狗發現牠可以藉碰觸槓桿來停止電擊，另一隻狗卻是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停止電擊，最後牠就放棄了嘗試，趴在地上無助的哀鳴悲泣。之後再將這兩隻狗放到一個有障礙物的屋子，第一隻狗在屋子中遭受電擊時，會跳過障礙物逃走，第二隻認命狗在遭受電擊時，則完全放棄逃走，只躺在原地不動，這就是習得的無助，儘管放棄的狗看到第一隻狗的逃走範例，也知道自己能逃走，但他們並沒有嘗試。在其他實驗當中，還用了不同的動物，結果都非常相似。

我們可能也聽過馬戲團馴服大象的故事。馬戲團的大象在牠還是小象時，將他用繩子綁在一個固定的木椿上。起初小象當然會試著掙扎逃跑，但那時力氣不夠大，所以徒勞無功，漸漸的，牠以為自己絕對無法掙脫那條繩子。後來，小象長成大象了，其實牠只要稍一用力恐怕連木椿都會從地面拔起。但是大象根本不再掙脫，因為小時候的經驗，習得的無助告訴牠，別做這種無益的掙扎。

看到那群沉睡的孩子，我真憂慮，他們是不是正在經歷這種習得無助的歷程呢？一開始，他們可能追不上進度，一度掙扎努力過，但家長可能不知情或不關心，老師可能沒發現也可能是沒額外的時間精力及時補救教學，反而用大量用制式、題目繁多瑣碎的測驗卷美其名叫加強練習，但實際上是一次又一次打擊孩子的信心、削減孩子學習的興趣。最後，他們放棄學習了，乾脆睡覺，寧可像哀鳴悲泣的那隻狗、寧可像自我設限的大象。

在學校那些被「習得無助」的歷程制約的小孩，顯然已提早放棄他們的學習了，我更害怕的是，他們會不會提前也放棄自己的人生呢？